2023年12月14日，在一场美丽的瑞雪中，恭王府博物馆迎来了创建40周年的生日，馆内推出一系列包括展览、论坛、发布新文创等内容的庆典活动，而我印象最为深刻的则是当天开幕的，由恭王府博物馆联合辽宁省博物馆、故宫博物院共同举办的“胸罗锦绣——恭王府旧藏丝绣珍品研究展”。

作为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这个展览深深吸引了我，因为它文字优美，通俗易懂，还因为它兼具学术研究内容和满满的历史穿越感。展览在恭王府府邸东路最后一进院落乐道堂举办，分主殿和东西厢房三个展厅，分别展示恭王府旧藏丝绣珍品和朱启钤旧藏丝绣珍品两部分内容。

首先吸引我的是主题墙的四字主标题和院中放置的三个不同展厅水牌上的单元题目。“胸罗锦绣”是展览的主标题，该词的原意是指一个人学识渊博、才华横溢、理想远大。同时也可以按照字面意思理解为此处罗列了大量精致华丽的丝织品，直接点出展览中的主展品，同时又显示出一种雍容大气，不禁令人对走进展厅心生向往。单元标题都是七言绝句，读来既朗朗上口，又极具文学性，意境优美，且每个都各有含意，与所展内容息息相关。主展厅的单元题目是“王谢堂前燕归来”，这是一句非常诗意的点题，让观众立刻联想到展览副标题“恭王府旧藏丝绣珍品展”中的旧藏二字，在怀旧的意味中，观众知道旧时的王府珍宝是要在展览中飞入寻常百姓眼中了。西厢房的“玉指巧成雅丽工”、东厢房的“莫作寻常黹绣看”，虽然没有直接点明主展品是朱启钤先生旧藏的缂丝、刺绣，但只看字面，观众也能大约领略到这两个展厅展出的一定是手工制作的精美雅致的丝绣品。可以说，这个展览通过优美精练的标题文字，实现了将抽象的主题概念转换成观众容易理解的有场景、有温度的具象形式。这种文字呈现与当今博物馆事业发展所倡导的理念非常契合。展品是无声的、抽象的，而展览文字就是要将展品无法表达的最核心的内容传递给观众，优秀的文字会为展览点睛，赋予展览有趣的灵魂。而枯燥乏味的文字却会令观众失去耐心，错过真正重要的信息，从而影响博物馆的展览效果。

展览第二个令我喜欢的点是叙事的故事性，比如主殿展出恭王府的旧藏，并不是平铺直叙地把展品罗列在展厅，而是用“聚”“散”“归”三个主题，将恭王府中的人、事、物通过老照片、文献资料和回归的藏品相结合，把恭王府在近代史上的兴衰荣辱一并展现，其清晰的线条和内容，使观众很容易理解时间、空间、人物、藏品之间的逻辑关系，明白时隔111年后14件恭王府旧藏丝绣能够回家“省亲”的不易及其特定的历史意义。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通过这个展览学习到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知识点。入职以来，常听前辈们说起的一句话就是恭王府曾经藏宝无数，但在1911年辛亥革命后就流失殆尽了，但是对于这座王府里当年金玉满堂的具体盛况，后来珍宝们又如何流失，去到了哪里就完全一无所知。这个展览则让我第一次对这些问题有了明确而清晰的认识——恭王府收藏从此不再是一个抽象而模糊的概念，而是一件一件鲜活而具体的存在，仅古代缂丝刺绣艺术品，就有年代最为久远的宋缂丝赵佶木槿花卉图册页、曾经被恭亲王奕

咏诗留念的明缂丝米芾行书李商隐九成宫诗卷、具有政治含义的清缂丝乾隆临李迪鸡雏待饲图卷、清缂丝乾隆临王縠祥雀雏待饲图卷等共14件，是明确曾为恭王府旧藏的展品。这些展品不是钤有恭亲王府主的收藏印，就是有文字记录证明其出自恭王府。除此之外，展览策划者还对围绕恭王府旧藏而做的研究成果做了恰如其分的介绍，比如王府人物、经济收入、珍宝的来源途径等。另外，还专门有两块展板，详细介绍目前已经搞清楚的26件恭王府旧藏名称、作者以及目前收藏在世界哪家博物馆，有图有依据，从而使展览更具有科学性、完整性，所有来看展的观众都能通过此展有了一个了解王府和王府历史文化的切入点。尤为难得的，是展览中还有一个令我们后辈文博人特别感动的内容，就是通过一些图书资料和一批首次挖掘面世的故宫档案，将朱启钤、王世襄、马衡、张庭济等一批文博前辈在动荡的战乱时期识宝、护宝这一艰辛过程给予了表现。可以说，没有他们的倾力保护和默默付出，这批包括恭王府旧藏在内珍贵的中国古代缂丝、刺绣艺术品将不知命运如何，想来即使没有被毁灭、破坏，也大概率会像其他珍宝一样流落海外，四散飘零了。

这种感慨在乐道堂里体会尤其深刻。这是一个承载了太多历史的院落。二百多年前，这里居住的是乾隆皇帝最宠爱的小女儿和孝固伦公主。一百多年前，这里的主人换成了晚清的恭亲王奕。作为奕的起居室，他在这里会客、读书、就寝、休闲娱乐等，做了很多事。然而光阴流转，百代皆是过客，如今这里成为国家一级博物馆、恭王府博物馆的第一个恒温、恒湿古建展厅，而在这里展出的这些丝绣珍品更有着非同寻常的含义——它们中的某件或许就曾在此摆放，被当时的主人所欣赏赞叹喜爱——展览构建出的时光穿越通道，将时间、空间、人物、藏品、观众融汇成特殊场域，在视觉与想象中完成了古今景象同构，或者可以说“胸罗锦绣——恭王府旧藏丝绣精品研究展”是一场献给恭博创建40周年的“特殊复原陈列”。人寿年丰，国恩府庆，它将激励我们年轻一辈更加认识到新时代重视文物保护、建立文化自信的重要性和必要性。